「陳寶嘉,朕對你,失望至極。」
那次獄中,是我與父皇最后一次相見。
他從牢中離開后,便大病一場,朝中諸事都交由陳珍寧打理。
楚氏一族也借此把控朝局,父皇的命令早已出不了泰和殿。
我不知道,父皇行將就木之時,對我是否長恨難消。
「珍寧怎麼看此事?」我忽然看向一旁跪著的陳珍寧。
即便是楚妃布局,按說她也不會愿意將心上人拱手相讓。
陳珍寧壓下眼底的痛楚,勉力笑道:「珍寧豈敢與皇姐相爭?」
而魏景頌始終是一副冷靜自持的模樣,立于殿中。
內侍將楚妃賜予的酒遞給他,再呈給我時,卻被我伸手拂開。
我緩緩跪于殿下,面色平靜:「皇妹珍寧蕙質蘭心,與魏大人實屬天作之合,兒臣心中早有心悅之人,便不奪人所好了。」
我不知道陳珍寧是何時與魏景頌相識的,但既然前世我與魏景頌成婚初,他便對陳珍寧處處維護,那麼他們的結識只會更早。
「你心悅誰?」父皇來了興致。
「沈王爺之子,沈云諫。」
我話音甫一落下,一旁的魏景頌,失手打翻了酒盞,失聲道:「你說什麼?」
「胡鬧,你與沈云諫怎麼可以在一起?」楚妃尖銳的嗓音在泰和殿響起。
魏景頌掩下眸底的異色。
我若有所思瞥了楚妃一眼。
她意識到失言,訕笑道:「寶嘉不是最厭惡只會舞刀弄槍的粗鄙武夫?」
我沒有理會她的話。
父皇說要考慮幾日再給我一個答復。
泰和殿的這場鬧劇草草收場。
6
我拿出沈云諫來堵楚妃的口,并非沒有思量過。
當年諸侯紛亂,父皇還守著他的礦。
他一飯之恩救了沈王爺。
沈王爺志滿天下,讓父皇與他一起共謀天下。
父皇膽子小,言明只出錢,不出命。
后來江山一統,沈王爺卻不愿意繼承皇位,他說,亡妻葬身于此,他愿駐守邊關,以安亡魂。
細算,我與沈云諫也算得上青梅竹馬。
那年邊關分別,沈云諫不過是個少年郎。
黃沙漫天,他在馬上沖著我招手:
「陳寶嘉,以后你要是沒人娶,小爺我便紆尊降貴娶了你。」
而我當時是怎麼回他的呢?
「我陳寶嘉絕不會嫁予一個粗鄙武夫。」
前世,我以為多年過去,沈云諫對我藏匿的那點兒心思,早已蕩然無存。
但我被關入囚牢,人人喊打之時,邊關的沈云諫反了。
短短七日,連下數城。
他遞書言明可以降,但只要一人,華安長公主陳寶嘉。
可惜,陳珍寧比誰還要懼怕留著我的命。
迫不及待當眾宣判了我的死刑。
我與沈云諫,終究是錯了一步。
7
父皇還是如我所愿,點了這鴛鴦譜。
幾日后,沈小侯爺接詔入京。
再一次相遇,恍若隔世。
公主府的花廳內,沈云諫背對著我,長身玉立。
他還是喜著紅衣。
當年沈王爺南征北戰,將他留在安饒城,年關時候,親戚眾多,沈云諫的身份又需要隱瞞。
父皇對外說是他友人之子。
和我們一起的玩伴卻還是不斷出言挑釁。
冬日,大雪覆蓋了整個安饒。
他們用雪球砸他,譏諷沈云諫是「陳家的野種」。
沈云諫當然氣不過,卻仍謹記他爹的教誨,隱忍不發。
我騎在墻頭,拿雪球對著鬧事者砸了過去:「傻登,說你呢。
」
事后,沈云諫卻狠狠罵了我一頓。
他比我要高一個頭,一向以我的兄長自居。
「陳寶嘉,你知錯了嗎?」
我盯著他懷里油紙包的香酥鴨,點頭如搗蒜。
沈云諫被我看得不自在,飛快遞給我:「快吃,下午陪我去校場練劍。」
在我沉湎舊事時,不知何時,沈云諫已經出現在我面前。
他伸出手,在我面前晃了晃,調笑道:「長大了啊,陳寶嘉。」
見我沒有說話,沈云諫端正了神色:「在想什麼?」
我抬眸看他:「父皇欲給你我賜婚。」
沈云諫一怔,故作無所謂笑道:「知道,你陳寶嘉決不會嫁我這等粗鄙武夫,你既不愿,我可向陛下言明。」
見他要走,我低聲喚他:「沈云諫。」
他腳步一滯。
「我并非不愿。」
沈云諫回頭,目光灼灼逼人:「陳寶嘉,你受什麼刺激了?」
我的目光落在他殷紅的唇上:「沈卿的嘴唇很好看,不知道親起來是什麼感覺。」
沈云諫僵了一下,呼吸有些紊亂。
他一步步靠近我,直到站在我面前,才啞聲道:「你認真的?」
8
翠竹嘟囔著,說:「這幾日的菜并無辛辣,怎麼公主的嘴腫得如此厲害?」
她翻箱倒柜替我找尋消腫的藥。
我與沈云諫的婚事定在一個月之后。
他說:「陳寶嘉,這是你自己說的,開弓沒有回頭箭,這輩子,你絕無可能許給旁人。」
沈云諫回邊關籌備,說要給我準備一個驚喜。
父皇感慨,沈家出情種。
平心而論,我是有些愧對沈云諫的。
我只是不討厭這個人。
沈王爺鎮守邊關,沈云諫又是沈王爺獨子,日后必然會承襲沈家軍。有了這樁婚事在,日后我與楚妃背后的楚氏一族相爭,贏面更大一些。
父皇為了平息之前的事,賞了魏景頌一個五品的諫議大夫的官職。
這倒很出乎我的意料,我以為楚妃會借此成全陳珍寧和魏景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