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腳步踉蹌，面色蒼白。

那些過往在他眼前閃現。

“我不是故意的，她剛生出來時我很喜歡這個妹妹的，我還抱過她。”

“都怪你，一直跟我告狀，在我面前不停的說她壞話，我怎麼就信了呢！”

“明明……明明她才是我親妹妹啊！”

他捂住臉，淚水大顆大顆的往下落，悔恨之心肉眼可見。

楊寶莉嘲諷的笑了一下，推開門走了。

我爸看著她的背影痛心疾首，猛地捂著心臟倒地不起。

哭喊聲響起。

媽媽坐在地上邊笑邊流淚。

“報應，都是報應……”

16

爸爸成植物人了。

楊寶莉和他們斷絕關系，不再來往。

我哥從此背上了巨額貸款，不少都是網貸，利息很高，他只能像個陀螺似的拼命打工，可還是杯水車薪。

討債的頻繁找上門，被打更是家常便飯，無數次他都哭著求別人放過他。

他不敢回家了，四處逃竄，形銷骨立，最后一次看到他是在我的墓碑前。

他被人按著打斷了腿，痛得滿頭大汗，鮮血灑在我墳前。

他慌張拿袖子去擦，嘴里喃喃道歉：“苗苗別怕，哥哥給你擦干凈……”

這還是他第一次自稱是我哥哥！

他大概也想到了，低下頭痛哭，眼淚滴在血上，觸目驚心。

我嘆了口氣，沒有再看。

而媽媽一大把年紀，也四處打零工，身形消瘦的不成樣子。

她變得沉默寡言，滄桑的如同一個活死人。

只有對著我遺像的時候，她眼睛里才有光。

她問我下面冷不冷，餓不餓，她用僅剩的口糧為我做出美味的佳肴，一遍遍的請求我來吃。

日復一日，年復一年。

我默默看著她的苦難，看著她直不起來的腰，看著她滿頭白發。

心里的恨和怨終究一點點消散。

媽媽，別再懲罰自己了。

我在她耳邊輕輕說著，她只感受到風吹起。

她猛地站起來，滿眼熱淚的喚我。

苗苗，你回來了嗎？

苗苗，媽媽好想你。

好想你。

我流著淚，心酸之極。

開春后，爸爸終究堅持不住了。

他終日躺在病床上，出氣多進氣少，臉頰凹陷的像是骷髏。

最后一刻他回光返照一般清醒了。

他拉著媽媽的手囑咐：“我死后給我燒些槍啊劍啊，生前我這個當爸爸的沒保護好苗苗，到了地下，我不能再讓她受欺負了。”

媽媽眼含淚光的點頭。

爸爸笑了，吐出了最后一口氣。

我閉上眼睛飄遠，心里終究還是難受了！

17

家里沒錢給爸爸辦葬禮，火化后撒進了大海。

那天我聽到媽媽小聲道。

“苗苗，很快媽媽也過來陪你了！”

我心里升起不詳的預感。

果然，第二天她約了楊寶莉。

楊寶莉這兩年也不好過，陳遠帆出軌把她甩了，還把她的錢揮霍一空。

她離婚后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。

此次媽說要重歸舊好，并讓她住回來。

楊寶莉欣然赴約，看到媽已經做好一大桌子菜更是開心。

她親切熱熱的喊媽媽，甜言蜜語說了一大堆，好像決裂的事從沒發生過。

我媽笑了笑，給她夾著菜，像以前一樣聽她訴苦并安慰她。

可那些菜里，已經被下了致命的農藥。

我親眼見到媽媽倒進去的。

楊寶莉還大口大口的吃著，滿嘴的油光。

直至腹內絞痛。

她痛苦的大叫，整個人從椅子上摔下來，軀體像蛆一樣扭曲著，艱難的朝媽媽伸手。

“我錯了，媽媽我錯了……”

“我跟楊苗道歉，我不該害她，對不起。”

“救我，求你救我……”

可我媽只能冷漠的看著她，像是在看一個死物。

楊寶莉直至這一刻才驚覺媽媽是真的不愛她了。

她接受不了，痛苦又絕望。𝔁ʟ

“媽媽，你不能這麼對我。”

“你不能啊！”

她崩潰的流淚，匍匐在地的哀求，頭發散亂，狀如厲鬼。

這個從小被寵大的妹妹，終于體會到了我曾經不被愛的滋味。

噗的一聲。

黑色的鮮血從她嘴里吐出來，染紅了木地板。

她的雙唇和指甲已經泛紫，身體因為痛苦扭曲成一個不可思議的曲線。

最后，以這樣的一個可怕姿態徹底沒了氣息。

媽媽也離毒發不遠了，她捂著肚子，顫顫巍巍的抱起我的遺像。

她的目光溫柔極了。

“苗苗，媽媽為你報仇了，等到下面你會原諒我嗎？”

我搖著頭，再也忍不住淚水。

媽媽，別這樣。

求你啦。

去醫院吧，你還可以活很久的。

媽媽，不要死好不好？

你信不信就算死了，我也不會原諒你的！

我哭求著，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越來越虛弱。

而我的靈魂越來越輕。

我可以去投胎了。

18

媽媽終于再見到了我。

她追趕著我的步伐，哭著跟我道歉。

“苗苗，你瘦了好多。”

“媽媽對不起你，你罵我吧，恨我吧！”

她聲音里滿是痛苦和后悔。

我搖了搖頭。

沒有必要。

媽媽，我早就不恨你了。

但我也忘不了你曾賦予我的傷害。

是不被偏愛的怒罵，是永遠指責的家務，是付出再多你也覺得理所當然的態度。

我好累了。

媽媽，做你的女兒，真的好累。

所以，咱們就此別過。

忘了我，我也會把你忘掉！

下輩子，我們就做陌生人。

只愿對面不識，各自安好。

她張開雙手想要擁抱我，可就在她觸碰的剎那，我的靈魂消散了。

她猛地跪在地上痛哭流涕：“不要，苗苗，媽媽求你了！”

她一遍遍的呼喚著我的名字。

聲聲泣血！

可我沒有回頭，我仿佛看到姥姥了，這個生前一直偏愛我的人。𝚡ŀ

老太太還是那麼的慈祥溫柔，她心疼我這輩子的辛苦，笑著牽起我的手。

她說她已經給我找到一戶好人家。

那戶人家夫妻恩愛，人品正直。

我會是他們唯一的女兒，他們無比期待著我的到來。

我將在充滿愛的環境下長大，成為一個自信大方的女孩。

一輩子平平安安，幸福快樂。

-完-