死人是能夠開口的。

寧王妃三番四次拉攏我，挑撥我和皇后的關系，以為我會跟她一條心，殊不知我早就知道了當年的一切。

害死姐姐的并不是皇后。

而是寧王妃和皇帝。

4

跟皇后商議完，我回了住處。

在我帶來的箱子里，有一件壓在最下面的戲服。

這件戲服是姐姐的。

再過二十天，便是七月十五，中元節。

是唱喪戲的好日子。

我穿著戲服，坐在疏梅林的樹上，遠遠看見兩個身影，在梅林里纏綿。

那是半醉的皇帝和寧王妃。

他們背著皇后，早就勾結在一起。

這段日子，皇后把寧王妃打發回了王府，兩人一個多月沒見面。

如今趁著節日宴會，寧王妃再度進宮，兩人情難自禁，自然忍不住來到這片荒僻的梅林——他們常常私會的地方。

三年前，我的姐姐，就是在這里，看見了不該看的東西。

我吊起嗓，輕輕哼唱，一股清涼的氣息逐漸包圍了整片梅林。

正沉浸在激情中的寧王妃和皇帝身體一僵，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在林中清唱：

「鶴駕云翩，蓬萊踏遍，約仙伴，青鸞書傳……」

那聲音既清且亮，圓潤如珠，落在皇帝耳里，卻瞬間令他臉色煞白。

那是云璃的嗓音。

三年前，皇宮的戲臺上。

十七歲的云璃容姿纖麗，柳腰細眉，舉手投足間的風情，令看遍絕色的皇帝都移不開眼睛。

他想占有云璃，卻不知自己對云璃的喜愛，給 云璃引來了殺身之禍。

寧王妃因嫉妒，請云璃在梅林相見。而云璃去到梅林，卻窺見寧王妃與皇帝私會的一幕。

這等皇家丑事，萬萬不能外傳，于是皇帝不顧云璃的求饒掐死了云璃，又和寧王妃一起把她扔進了池塘，偽裝成是落水而亡。

湖水泡腫的浮尸幾乎看不清本來面目，硬邦邦地像一塊石頭。

我看著她送回來的尸體，連哭都哭不出來。

嘴里仿佛含著一口血，滿是腥味。

云璃既是我的姐姐，也是我唯一的親人。

爹還在的時候，我跟著戲班子走南闖北，每逢白事，都能看到一些常人所看不見的東西。

最開始，我意識到這種不同，覺得很害怕。

是姐姐拉著我的手，安慰我，鼓勵我，我才將這種不同，變成了我的天賦。

算命的說，我這樣能溝通陰陽的人，肯定活不長。

姐姐不信，偏要好好地養著我。在爹去世后，云家班走的走，散的散，姐姐卻始終沒有放開我的手。

我沒有想到，那總是積德行善的姐姐，最后會死的那樣慘。

叫我怎能不恨？

幽幽的涼意堵住了我的胸口，我仿佛像我姐姐一樣浸泡在寒冬臘月的湖水里。

她那時沒有徹底死亡，在冷水灌入胸腔后，她還在湖底不斷地掙扎。

可沒有一個人會救她。

5

我的嗓音一轉，明亮的歌聲，剎那變得幽深凄厲。

陰氣在梅林聚集，周圍響起了嗚嗚的哭聲。

那是死去的人，被我的聲音勾起了心中的悲傷。

寧王妃聽到這些，嚇得膽都要碎了，緊緊依偎在皇帝懷里。

皇帝扶著她起來，色厲內荏地朝林子里吼道：「是誰在皇宮里裝神弄鬼？」

我沒有回答，依然唱著戲，周圍聚集而來的影子越來越多，等皇帝注意到的時候，一只冰涼的手，已經抓住了他的腳腕。

皇帝低頭看見那半只手，猛地睜大了眼睛，一口氣上不來，直挺挺地倒了下去。

寧王妃目睹皇帝暈倒，忍不住發出一聲尖叫，卻不想皇后突然出現，猛地扇了她一巴掌。

「賤人！」

哭聲退去，梅林里安靜下來。

丫鬟侍衛打著燈籠，照亮了梅林里只穿著件肚兜的寧王妃。

那清脆的巴掌聲打得寧王妃暈頭轉向，她驚魂未定地抬頭，瞧見皇后滿面怒容，死死地盯著她：「枉本宮如此信任你，你居然和圣上勾搭在一起！」

不等寧王妃反應過來，皇后又狠狠甩了她一巴掌。

寧王妃捂著腫脹的臉，羞恥地拉起地上散落的衣服：「不是的，菀菀……」

皇后打斷她的話：「別叫我菀菀，齊若靈，本宮真是被你騙得好慘！」

這段日子，皇后已經查清了所有的事。

在寧王去世前，齊若靈便勾搭上了皇帝。

她腹中的胎兒，不是寧王的遺腹子，而是皇帝的孩子。

為了給她兒子爭取太子之位，寧王妃設計毒死了大皇子，又想方設法令皇帝厭惡皇后，好取而代之。

但她沒想到， 因為我的存在，她會功虧一簣。

皇后命人綁了寧王妃，把她關進宮里。

當我去看望她時，她跪在地上祈求我：

「好妹妹，我如今被皇后囚禁在這里，你是圣上跟前的人，求你幫我向圣上求求情，讓他救臣妾……」

寧王妃哭的梨花帶雨，好不可憐。

我淡淡地看著她，挑了挑眉：「王妃就沒想過，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里？」

寧王妃頓住，眼里充滿了震驚。

我朝她一笑，身后有丫鬟拿來了寧王的牌位。

寧王妃驚懼地看著我：「你……你想做什麼？」

「不做什麼，請寧王妃聽一出戲罷了。」

我撥弄琴弦，自顧自唱著詞，屋里的燭火被一陣風吹滅，留下透骨的寒意。